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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客

一则新闻引发的悲哀 新闻回放

《华商晨报》2005年9月18日讯(记者胡晓琼 高明)望远镜、马扎、饼干、矿泉水……有人为了看跳楼,用上了看刘德华演唱会的装备。

  昨日,一女子在沈阳市北三经街一烂尾楼上欲跳楼。在女子滞留高空的6个多小时里,上千人次围观,三经街交通一度受阻。

  真着急:你们看啥呢?

  昨日12时许,记者离现场还很远就看到烂尾楼下挤满了围观的人群。

  走近现场后,记者看到一名骑摩托车男子停下车问:“怎么了,你们看什么呢?”

  一位小伙子爱搭不理地说:“你没看见上面有人吗。”

  听到这个消息,男子着急了,将车熄了火,焦急地询问:“哪有人呀,我怎么看不见呢?在哪呢?”

  一位大娘告诉他:“10点钟左右,就有人看见她往那上爬了,一个学生报了警……”

  记者惊讶地发现,由于跳楼者所在楼层很高,有些人还通过高倍望远镜向上看。更让人吃惊的是,现场居然还有女子卖望远镜:“兄弟,想看上面不?买个望远镜吧。”

  现场无人买望远镜,但很多人都想借。

  真夸张:搬个马扎看跳楼

  围观的人还在增多:开车的路过此处,放慢车速,探出头来;骑车者干脆停下来,将车锁在路旁;步行的更是不愿离去……

  12时22分,北三经街只剩下一半的车道可以通行,车辆行驶到此处时都猛摁喇叭。

  与的哥们相比,还是行人从容,有些人干脆从家里拿来了马扎,坐在路边上看。

  时间转到近13时,吃午饭的时间都要过去了,围观者仍不愿散去。一位50多岁的女子说:“挨点饿吧,我害怕一回去她跳下来看不到,不就白等了。”

  家住北市场的一位男子为了看热闹,竟回家拿了饼干和矿泉水后又匆匆赶回。

  真惊险:消防战士登高救人

  接到有人要跳楼的消息后,沈阳市公安局、沈阳消防支队等相关部门相继赶到,一边疏散人群,一边劝说女子下来,但女子的情绪一直很激动,救援工作一度停止。

  16时45分,两名消防战士冒险将女子从20层楼的高处救了下来。

  120告诉记者,初步检查女子身体基本正常。女子叫高向芬(音),54岁,爬上高楼的原因是有事情想不开。

  17时,北三经街交通恢复。

  编后:

  望远镜与马扎一起,折射出了个别市民与文明的距离。

  通过望远镜,那些人观看了命悬一线的生命;同样通过望远镜,我们则看到了一颗坚硬的心。

  兔死尚且狐悲,我们坚定地认为一个生命的消逝不好看。当一个人对生命失去敬畏,对他人失去同情,他或者是她,都算不上一个文明的人。我们的城市也为之蒙羞。 

看客事件链接

1. 2005年4月18日下午4时许,位于河北衡水闹市街头的一公共厕所内发生野蛮强奸案,一女孩在如厕时被尾随而来的一拾荒男子侵害。令人痛心的是,女孩受害时间长达20余分钟,现场围观市民达40余人,却没有一人出面制止。

据了解,在该男子施暴过程中,女孩奋力挣扎并大声嘶喊,却没有一人对发生的暴行加以制止,其间曾有人进入厕所,看到眼前的情景后,慌乱地退出去。公厕外面聚集一大群人,但这些人只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没有一人出面搭救,也没有一人报警,任凭女孩在里面被歹徒蹂躏长达20余分钟。(见2005年04月26日《重庆晚报》)

2. 2001年9月5日下午3时左右,一郑州来兰州妇女爬上了所住招待所六楼阳台护栏,声称其4万元钱在兰被骗,欲跳楼自杀。很快,楼下就围起了大量观众。大量围观者不仅没有表现出该有的庆幸,反而对她被人救下表示出“失望”。在巡警解救的过程中,有位围观者居然说:“要跳就早跳嘛,干耗着干啥?”一副急于看人真跳的神情,在整个过程中,说出此话的人远非一两个人;——17时20分许,巡警将轻生妇女成功救下,现场一片惊叹,许多人摇头叹气,表现出对“那一刻”未能发生的失望和遗憾。一围观者说:“早就可以跳了,都3个小时了,分明是不想跳嘛!”旁边不少人纷纷点头、随声附和;——该招待所一专门跑出来看“热闹” 的服务员回到招待所,另一个问:“跳了没有?”答:“嗨,还是没跳成,不想死嘛!” (见2001年9月10《羊城晚报》)

  3. 2005年10月下午,因为制止行窃,重庆女大学生陈利在车上遭遇5个男子围攻。让她伤心的是,车上20多名乘客视而不见,险些失窃的前排乘客竟然声称,自己身上没有钱包和手机,不怕遭偷!(见2005年10月30日《重庆晨报》)

4. 2005年5月15日上午,南京一宾馆门前发生这样一件事:一男子不知什么原因痛打一名女子(后据了解两人是夫妻),女子痛苦不堪,引起不少路人围观,但都表情木然,任凭男子打人。这时候,一名路过此地的意大利人见状,马上用生硬的汉语向当地警方报警。110民警到了之后,这名意大利人又向民警提供了葛某打人时的相关证据,随后便悄然离去……(见2005年5月16日《南京晨报》)

5. 2001年9月19日下午2时30分,一辆牌号为川E-05507的长途卧铺班车从川东南与贵州省遵义地区接壤的古蔺县开往广东省东莞市。一歹徒兽性大发,竟然如在无人之境般,一路上对车上的3名女孩强奸5次。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卧铺车上有40多名司机和乘客,竟然没有人站出来制止和反抗。(见2002年8月02日《生活时报》)

……

想起了鲁迅先生

鲁迅先生在他的杂文《一思而行》中作过这样的描述:“假使有一个人,在路旁吐以口唾沫,自己蹲下去,看着,不久准可以围满一堆人;又假使又有一个人,无端大叫一声,拔步便跑,同时准可以大家都逃散。真不知是‘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然而又心怀不满,骂他的莫名其妙的对象曰‘妈的’!”(鲁迅《花边· 一思而行》) 看来中国人“好看”是由来已久,并非当今才有,而且似乎早已成为国民特性中的公共部分。鲁迅先生说:“群众,——尤其是中国的,——永远是戏剧的看客。牺牲上场,如果显得慷慨,他们就看了悲壮剧;如果显得觳觫,他们就看了滑稽剧。北京的羊肉铺前常有几个人张着嘴看剥羊,仿佛颇愉快,人的牺牲能给与他们的益处,也不过如此。而况事后走不几步,他们并这一点愉快也就忘却了。”(鲁迅《坟·娜拉走后怎样》)

鲁迅在他的众多的小说中描绘了纷繁复杂的看客群落,给我们展示了一幅穷形尽相的看客群像。

1.却只见一堆人的后背;颈项都伸得很长,仿佛许多鸭,被无形的手捏住了的,向上提着。静了一会,似乎有点声音,便又动摇起来,轰的一声,都向后退。(鲁迅《呐喊·药》)

2.他们多半不满足,以为枪毙并无杀头这般好看;而且那是怎样的一个可笑的死囚呵,游了那么久的街,竟没有唱一句戏:他们白跟一趟了。(鲁迅《呐喊·阿Q正传》)

3.刹时间,也就围满了大半圈的看客。待到增加了秃头的老头子之后,空缺已经不多,而立刻又被一个赤膊的红鼻子胖大汉补满了。这胖子过于横阔,占了两人的地位,所以续到的便只能屈在第二层,从前面的两个脖子之间伸进脑袋去。

秃头站在白背心的略略正对面,弯了腰,去研究背心上的文字,终于读起来:

“嗡,都,哼,八,而,……”

胖孩子却看见那白背心正研究着这发亮的秃头,他也便跟着去研究,就只见满头光油油的,耳朵左近还有一片灰白色的头发,此外也不见得有怎样新奇。但是后面的一个抱着孩子的老妈子却想乘机挤进来了;秃头怕失了位置,连忙站直,文字虽然还未读完,然而无可奈何,只得另看白背心的脸:草帽檐下半个鼻子,一张嘴,尖下巴。

又像用了力掷在墙上而反拨过来的皮球一般,一个小学生飞奔上来,一手按住了自己头上的雪白的小布帽,向人丛中直钻进去。但他钻到第三——也许是第四——层,竟遇见一件不可动摇的伟大的东西了,抬头看时,蓝裤腰上面有一座赤条条的很阔的背脊,背脊上还有汗正在流下来。他知道无可措手,只得顺着裤腰右行,幸而在尽头发见了一条空处,透着光明。他刚刚低头要钻的时候,只听得一声“什么”,那裤腰以下的屁股向右一歪,空处立刻闭塞,光明也同时不见了。

但不多久,小学生却从巡警的刀旁边钻出来了。他诧异地四顾:外面围着一圈人,上首是穿白背心的,那对面是一个赤膊的胖小孩,胖小孩后面是一个赤膊的红鼻子胖大汉。他这时隐约悟出先前的伟大的障碍物的本体了,便惊奇而且佩服似的只望着红鼻子,胖小孩本是注视着小学生的脸的,于是也不禁依了他的眼光,回转头去了,在那里是一个很胖的奶子,奶头四近有几枝很长的毫毛。

“他,犯了什么事啦?……”

大家都愕然看时,是一个工人似的粗人,正在低声下气地请教那秃头老头子。(鲁迅《呐喊·示众》)

4.孔乙己一到店,所有喝酒的人便都看着他笑,有的叫道,“孔乙己,你脸上又添上新伤疤了!”他不回答,对柜里说,“温两碗酒,要一碟茴香豆。”便排出九文大钱。他们又故意的高声嚷道, “你一定又偷了人家的东西了!”孔乙己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 “什么清白?我前天亲眼见你偷了何家的书,吊着打。”孔乙己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窃书不能算偷……窃书!……读书人的事,能算偷么?”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君子固穷”⑶,什么“者乎”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鲁迅《呐喊·孔乙己》)

……

鲁迅自己也曾经被看,“我有四年多,曾经常常,——几乎是每天,出入于质铺和药店里,年纪可是忘却了,总之是药店的柜台正和我一样高,质铺的是比我高一倍,我从一倍高的柜台外送上衣服或首饰去,在侮蔑里接了钱,再到一样高的柜台上给我久病的父亲去买药。……有谁从小康人家而坠入困顿的么,我以为在这途路中,大概可以看见世人的真面目。” 因此对看客鲁迅是深恶痛绝的,用鲁迅的话说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鲁迅《〈呐喊〉自序》)

至于看客的心态,鲁迅先生说:“我们中国人总喜欢说自己爱和平,但其实,是爱斗争的,爱看别的东西斗争,也爱看自己们斗争。……任他们斗争着,自己不与斗,只是看。”(鲁迅《伪自由书·观斗》)“暴君的臣民,只愿暴政暴在他人头上,他却看着高兴,拿残酷做乐,拿他人的苦做赏玩,做慰安。” (《暴君的臣民》)这是怎样的国民啊!

鲁迅是伟大的文学家,也是伟大的思想家,他的伟大之处在于用文学剖析国民的思想灵魂,几近残忍的“揭出病苦,引起疗救的注意。”

看客的悲哀

人性丧失的悲哀。面对弱小者,没有同情;面对施暴者,没有愤慨;一概的冷漠、麻木,甚者围观起哄,一具具没有灵魂的躯壳,犹如行尸走肉。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人性丧失到如此地步,何等悲哀!

道德堕落的悲哀。生命只有一次,天下无人不珍惜自己的生命,所谓“好死不如赖活” 。当一个人决定选择放弃自己的生命时,那是多么的无奈和绝望。然而面对他人的绝望,不是争相救援或者劝说,而是饶有兴趣地观看,猎奇观看取乐。法国启蒙思想家狄德罗一针见血地指出:“如果道德败坏了,趣味也必然会堕落。”面对暴徒的施虐,不是一声呐喊,“该出手时就出手”,道德堕落沦丧至此,令人不寒而悲。

生命漠视的悲哀。当一个生命正在遭受践踏,当一个生命顷刻之间就要消失,依然能够无动于衷,漠然视之。当最宝贵的生命竟被世人如此漠视,当人类对生命不在敬畏,岂不悲哉。

环境恶化的悲哀。当部分国民的人生趣味、价值取向、行动准则都已产生了可怕的变异和恶化。我们需要再度冷静地透视催生种种悲哀的环境。官员腐败,金钱至上,物欲横流,虚情泛滥,诚心匮乏……世风日下,看客日多,不足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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